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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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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楚琮赤裸著上身趴伏在床鋪上,被褥只蓋到腰間,舒鯉搬了個小馬紮坐在床邊熟練地拿出藥膏塗抹開來,動作熟稔地仿佛是個小大夫一般。

因著今日是楚琮的生辰,舒鯉打定主意要好好按,因而一開始便各個穴位依次按揉,力道十分大,直將楚琮脖頸處青筋都爆了出來。

舒鯉這般盡心地按,楚琮自然也舒舒服服地享受,不多時便有些犯困,腦袋一低便抵著枕頭見周公去了。

直到半夜被凍醒時,楚琮才發覺自己半邊身體像是被什麽重物壓著一般又酸又麻,一擡身卻發現舒鯉竟然還在自己身邊,屋內蠟燭都已燃盡,只能借助些許微弱的燈光來進行辨認。

舒鯉枕在楚琮的床榻邊,腦袋下壓著他的右手,不知睡了多久,似乎睡夢中亦能察覺到些許冷意,整個人都縮在一起,緊緊抱著楚琮的手臂這唯一的熱源。

楚琮頓覺無語,下意識想將人趕回自己屋去睡覺,但目光觸及到舒鯉那睡夢正酣的面頰時卻忽地心尖一軟。

舒鯉到底是個半大少年,這般累倒在床邊也不知按了多久,思及今早的那碗長壽面,更是一番熨帖不談。

楚琮長嘆一聲,展臂將舒鯉拉上了床鋪,替他除了鞋襪,又仔細蓋好被褥。

月光似薄紗般傾瀉而入,灑落在地面仿若凝結成了一層白霜。

楚琮透過窗沿望向屋外朦朧的月色,雙眸緩緩合上,如此一夜無夢,好眠。

舒鯉夢中只覺得自己被一個火爐圍著,暖烘烘的,忍不住讓他想要更靠近些許,然而他一靠近,那火爐便又後退去,通體刺骨寒意襲來,舒鯉便這般不停地追逐著那火爐而去,如此直至雞鳴時分,舒鯉才迷迷糊糊地終於捉住了那只暖呼呼的火爐,如願以償地將其擁入懷裏,做了個舒服的美夢。

日頭高照,院外公雞都叫了幾輪,舒鯉這才迷迷糊糊地撅著屁股從被褥裏拱了出來。

屋內十分熟悉,但卻絕不是他住的地方。

昨晚的事情如潮水般襲來,舒鯉裹著被子忽地瞪大雙眼。

自己竟然……和楚琮睡了一整晚!不出意外的話……舒鯉欲哭無淚地看了眼被自己如裹豆皮般裹在身上的被褥,只想一頭撞在墻上好讓時間倒流回昨晚。

自己昨晚肯定一直在搶楚琮的被子!

沒有半夜把自己踢下去,這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舒鯉不敢再多留,哆哆嗦嗦地穿好衣服,又將床榻被褥鋪好,一絲褶皺也不留,這才做賊心虛地開門探頭,生怕楚琮站在院子裏要和自己算舊賬。

幸運的是,楚琮早已去了鎮上。

“哎,一天也不得閑,昨日說是找了個客棧的活兒,臨近年節了,客棧會比較忙,給的工錢也多。”柳姨給舒鯉熱了早飯,有些歉疚道:“今日我約了林家嫂子去田裏,中午又得麻煩你去給琮兒送飯了。”

舒鯉喝了口野菜粥,好奇道:“客棧?那邊難道不給吃嗎?”

“給是給,但中午吃飯的話,工錢就要少一些,琮兒就不在那邊吃了。”柳姨嘆了口氣,回道。

“好,我中午送去。”舒鯉喝完了粥,主動攬下廚房的活兒,安慰柳姨道:“我閑著也是閑著,前些日子也和楚大哥說了想要跟著做點活兒,正好我這次去鎮上也打聽打聽門路。”

柳姨好言相勸舒鯉別去做工,奈何舒鯉早就下定了決心,柳姨見狀也只好作罷,“你做的工不用給琮兒,錢就自己留著,也不用想著補貼家裏。”

“這怎麽成。”舒鯉道:“我吃住在這邊,自然是要幫著補貼家用的,至於其他的,到時候再說。”

柳姨見舒鯉自有主張,便不再多言,去菜地裏采了些菜,幫著舒鯉一道將午飯的菜炒好,這才簡單吃了幾口出門去尋那林家嫂子了。

舒鯉自己囫圇吃了個飽便馬不停蹄地收拾好飯菜準備去鎮上給楚琮送去,剛出門便又看到了一張熟臉。

“去鎮上?我送你一程。”林山趕著牛車停在門口,朝著舒鯉笑道。

舒鯉驚喜萬分,“林大哥你怎麽來了。”

“我正好要去鎮上,方才柳姨來找我嫂子,提到了你,我便順路來稍你一程。”林山擡手拍了拍身後捆著的幾個大袋子,回道。

舒鯉爽快應聲,爬上了牛車坐在車轅上,將飯盒貼身放好,這才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林山聊起天來。

“林大哥這是要去鎮上幹嘛?”

“家嫂讓我拿些菜去鎮子上看看能不能賣出去,反正過年也吃不了這麽多,換些銀錢也好過日子。”林山語調穩重溫和,說話間令人如沐春風,且為人敦厚和善,舒鯉還是十分敬重這位大哥的。

“小兄弟是哪兒的人?”林山笑問道。

“京州的,不過……家中突逢變故,因此來這裏投奔遠親。”舒鯉斟酌著回道。

“真巧,我是梓州的,離京州不遠,小時候也經常跟著我大哥進京玩,說不準小時候我們還見過呢。”林山驅著牛車走大路,道旁種著不知名的樹,入冬後樹葉盡數雕敝,徒留著黑漆漆的枝椏延伸向天。

舒鯉笑了笑,沒接這個話茬,他從小就不怎麽被允許出門,偶爾出去也是和娘親一起,沒什麽機會見生人。

不過梓州之事舒鯉亦有耳聞,當年舊王事發,一度兵臨城下,梓州當年也爆發過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戰事,城是丟了又打,來來回回的百姓民不聊生,紛紛出逃,京州當年也受到不小的波及,幾乎近一月不曾開過城門。

那會兒娘已經去了很久了,舒鯉一人躲在院落裏不知外界之事,眼中所見之人卻盡皆面色驚惶,還是一個伺候他多年的侍女姐姐看不下去,主動告知了梓州事變,讓舒鯉盡早想好退路。

“梓州……原先很美吧。這麽多年戰事下來,也不知恢覆了幾成。”舒鯉說道。

“是很美,不過這兒也不錯,當年戰事剛起,我兄長便打聽好了門路,盡早安排全家逃難來了,幸好走得早,不曾遇到什麽流寇軍痞,不過不巧的是遇到了一路叛軍,也不知是哪個王麾下的,想抓我與兄長充軍,半夜給我們逃走了。”林山語調輕快,盡量不讓這段事情聽起來那般沈重。

“我兄長的傷也是那會兒落下的,性命無虞卻傷了腿。”

“亂世之中,命如草芥輕呀。”舒鯉有些同情,不過想到自己抄家被發賣也好不到哪裏去,只能說各家有各家的苦楚,幸好如今天下大定,不再起戰事。

“是啊,所以我決心此生不再娶妻,只好好侍奉兄長嫂嫂,也是報答我兄長這一路來的幫扶。”林山因勞作而顯得有些黝黑的臉上露出一抹笑來,不算英俊卻十分的可靠溫柔。

舒鯉嘆氣道:“你不成親,你大哥恐怕會更加自責了,覺得是自己拖累了你,害得你找不到好人家。”

對於一些高門大戶而言,子嗣一事都十分重要,當年舒鯉的大哥剛到十六歲家裏父親就開始托人相看姑娘家了,而幾個鮮少見面的姐姐更是不到年紀就開始相看,一到時間便匆匆嫁了出去。

現在想來,那幾個姐姐多半是被當成了人情給嫁了,至於她們自己願不願意……自己那爹決計是不會考慮入內的。

舒鯉一時沈浸於當年之事,直到林山喚了好幾次才匆匆回過神來,茫然地看了過去。

林山一眼就看出舒鯉方才是開小差了,便再次開口問道:“你呢?看你模樣也快要及冠了吧,打算在這兒相看還是以後回京州?”

舒鯉不想回京州,同時也沒有想過娶妻生子。

“我不打算成親。”舒鯉手指勾著發尾打圈,“我自己都養不活自己呢,娶媳婦幹嘛?讓她跟著我吃苦嗎。”

林山倒不意外,哈哈笑了幾聲打趣道:“那你以後就和大哥我一樣打光棍吧。”

舒鯉也笑了出聲,覺得打光棍倒也不錯,“那也可以。”

二人說笑著到了鎮子上,林山堅持將舒鯉送到客棧門口,舒鯉也不好拂了林山的好意,因此直至見到楚琮,林山才在舒鯉的目送下離開了 。

“跟他說了什麽,開心成這樣。”楚琮尋了客棧後院的一塊方桌,慢條斯理地吃著午飯。

舒鯉坐在他對面,兩手拖著下巴,“沒說什麽。”

楚琮目不斜視,緩緩放下筷子,“噹”的一聲叩在碗沿。

舒鯉眼皮一跳,接道:“就聊了聊是哪裏的人,他說他是梓州人年前戰事逃來的。”

楚琮淡淡應聲,重新拾起筷子,夾了筷炒蛋放到碗裏,片刻後道:“離他遠點,那人一看就是玩兔子的,小心被賣了都不知道。”

舒鯉再不通人事,也反應過來楚琮話中“玩兔子的”是什麽意思,以往在家中,偶爾也會聽到一些後宅私事,兔子通常都是指的京都貴族老爺們後宅中的男寵孌童。

反正不是什麽好話。

舒鯉一時有些尷尬,但思及林山與自己相處以來都是坦坦蕩蕩,像個和善的大哥般照拂自己,哪有楚琮說的這麽不堪,忍不住反駁道:“哪有?他對我挺好的。”

楚琮嗤笑一聲,“不是玩兔子的對你那麽獻殷情。”

“這哪兒叫獻殷情?”舒鯉覺得楚琮總把人往壞處想,尤其林山還沒做什麽,“柳姨也很喜歡他,他也是外鄉來的,想與咱們套套近乎也很合理,再者……”

舒鯉話到嘴邊忍不住偷覷一眼楚琮冷硬的臉色,還是大著膽子為林山解釋道:“再說,林大哥一開始想來和你結交,你也不搭理他啊,都不接觸一下,怎麽知道他就是壞的呢?”

楚琮冷笑一聲,“大哥都喊上了。”

舒鯉有些不開心了,但又不敢朝著楚琮發火,只好一扭身子不去看他,嘴裏嘀咕道:“真是不可理喻,總把人想那麽壞。”

楚琮耳力極好,聞言不怒反笑,譏道:“我把你從人牙子手裏救下來,又給吃住又餵藥,一開始你瞧見了我不也把我當壞人。”

舒鯉沒想到楚琮忽然翻起舊賬來,下意識否決道:“那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楚琮道。

舒鯉噎了一下,良久才開口,“那是以前,至少現在我覺得你很好,是個很好的人。雖然總嚇唬我,但也會幫我,還允許我出來找工。”

話音落下,舒鯉忽地想到昨晚自己睡著後被楚琮抱上床休息的事情,又加了一句道:“而且……昨晚謝謝你。”

舒鯉說罷,便是一陣沈默。

舒鯉心中七上八下,他都做好了迎接楚琮怒火的準備,打算楚琮如果發火了自己就趕緊認錯,免得真將人給弄火大了,誰知楚琮卻不發一語,簡單吃了幾口便將飯菜收拾起來,把食盒蓋上,淡淡道:“你回去吧,東西我晚上帶回去。”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舒鯉“哦”了一聲,起身準備離開。

剛走到門口,忽地背後又傳來楚琮的聲音。

“回去不準坐他車。”

舒鯉轉過身,只見楚琮負手站在樹蔭下,身姿挺拔神色淡漠,全然沒有了方才那股咄咄逼人的模樣,恢覆其一貫以來的拒人以千裏之外的氣場。

“又嚇唬我。”舒鯉撇撇嘴,心道我才不聽你的,嘴上卻乖巧應聲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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